記不得幾時,園中徑旁的櫻花又綻姿了。
猶記得前幾日,友人說,交大的櫻花已經開了。我聞說心中一驚,心想:哦,這樣快呀!翌日清晨,走過那日日走過的道徑,特意留心看了下徑旁的幾株櫻花。依舊只是光禿的枝椏,斑駁,悲涼。我不禁駐足。心想,大約她依舊未得到寒冬已盡東風已來的訊息罷。
而近旁的海棠已在風撫中的枝椏上曳姿了,猩紅如血,淡雅,惆悵。多少次又多少次,踱步在這開滿海棠的小徑,深夜,獨自。癡癡凝望著披著月紗的海棠,如仙似幻,刹那,讓人忘卻凡塵,恍若羽化。
海棠解語,而我滿心的憂結,海棠可曾解得?暗問海棠,海棠不語。
風轉回廊,杜鵑暗唱。
輕輕插上耳機,將音量調到最大,單曲迴圈,一遍,一遍,聽著磯村由紀子的《風居住的街道》。二胡幽咽,鋼琴悠遠,仿佛思緒化作一縷清風,悠悠飄蕩在江南小鎮的青石街道。印滿青苔古舊的牆,四月綿愁的細雨,斑駁的,淡淡如水的憂傷。隱約,卻見一樹舞零的海棠。景與情的融匯,現實與夢的交接。片片如血的花瓣,在風搖中翩翩而去,留下點點紅淚絳痕,讓青石淺酌。
海棠尚未凋盡,而櫻花又已盛開,簇簇擁在枝頭,白如縞素。大約春天真的來了吧,舊的傷尚未來得及感傷,又已被新的驚所掩埋。心也越失越遠,天涯獨遠,隨波浮生已是幾多華年。
櫻花繁錦,然而花開太豔,遠不及海棠的淡雅,實在算不得美。櫻花的美在其謝,花雨紛紛,隨風舞落成塚,豔麗的哀傷,讓人癡醉。友曾驚奇地望著我說:你的審美是病態的呀!我輕笑,苦澀的。我從來不否認我的審美是病態的。
“這樣不好,你還是改了吧?”
我不語,虛無地望著煙雲繚繞的遠方。友或許是對的,只是心被憂傷浸染了太久,又要如何去改?我不知道。
忽然想起一中的那兩株天女木蘭。
此時,天女木蘭純白的花瓣也已飄零了吧。大約仍有學妹雙手交抱課本靜靜走過,駐足,然後撿起地上的花瓣,夾在日記本中吧。只是,再也不能獨自一人在清晨癡立,凝望天女木蘭優雅的飄落。離開一中原來已經兩年多了。從來不曾刻意去回憶那些時光,只想等待歲月將它悄無聲息地塵葬。只是閑靜時,它忽然湧向心頭,將自己淹沒,然後一個人靜靜站在六樓圖書館的窗前,背倚著書架發呆。時間相隔已是這樣久,卻不曾想到闖入回憶的,竟先是那兩株天女木蘭,嫺靜地飄落,淒迷了憂傷。
三年的憂傷,三年的徹骨的痛。當一切的情感支撐瞬間坍塌,所有的信仰不再,才知道自己已一無所有,像一個孤獨的孩子,獨自瑟縮在冰冷的世界。為了一個自己都不清楚的目標,窮盡最後一絲力量去追逐,追逐一個虛無。
我感到了自己的可悲。
難以忘記那棵屋頂上的樹。它生長在宿舍樓下的一個小屋的屋頂。屋頂上全是石灰封得嚴實,尋不到一絲泥土的罅隙,而那棵瘦弱的小樹獨自立在那裏。堅強抑或柔弱,我不能分辨。只是在那個記憶的下午,獨自坐在床上,倚著窗子癡癡望著遠方失神。慵懶的陽光靜靜照著名關高低斑駁的屋頂,和街上奔波忙碌的行人,夏日暖暖的蕙風從開著的窗吹進,傳來遠處廣場上的歌聲,時隱時現。低頭卻看到那棵屋頂上的樹,暫態,憂傷彙聚的洪流將將一切防禦的壁壘,掩飾,摧毀。一個人,無表情地望著午後忙碌的世界,仿佛迷失在時空的棄兒。
曾那麼相信,有的人的存在,就像屋頂上的樹。它的存在只是造物的捉弄,給你生命,卻不給你一絲成長的希望。明知毫無希望,依舊執著,無盡的痛苦卻竭盡全力,為的只是生命的尊嚴,以自己卑微的存在,反抗造物的無道,讓命運知道,我不曾屈服。這,是屋頂上的樹的宿命。我的宿命。
而今,獨自天涯,時間也淡釋了心中的苦,卻竟會偶爾懷念那些時光。我暗笑自己的癡。柒,一個很靜的江南姑娘,獨自在河北求學。很喜歡她淡淡淒美的文字。第一次在博客上認識她,我問,你是河北人嗎?
“現在還不是,未來就不知道了。”
我微笑,“先提前歡迎你成為河北人吧”。
“那要看上天將我的命格定在哪兒了,一切隨緣吧。”
我驚訝於這話有如此多宿命的無奈,竟有一種很傷的感覺。我暗問,我又是何處的人?才知道,我早已是無根的蓬草。曾為了夢想那麼堅毅踏上漂泊,飲盡孤獨。而到現在,我追尋的生命的意義,依舊不曾有過答案。追尋的依舊渺茫,逝去的依在逝去,在這渺茫與逝去之間,只剩我心在無措中瑟縮。站在天橋上,望著路延伸到視線的盡頭,安靜地發一會呆,整理下心情,明日,又是天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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